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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所以(《打野》番外篇)

打野WINK的故事。

15000多字一发完结。


尹柯起床就看见几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未读信息,全是一个人发来的,他坐在餐桌边一边吃早餐一边喝牛奶,顺便把微信一条条读完。

——飞机十二点飞,我大概十一点能到,登机口见

——我已经到了,你人呢?

——怎么还不来?快登机了

——还有二十分钟登机,你死哪去了???

——尹柯你人呢??

……

——尹柯!!我艹你大爷!

尹柯:“……”

为什么这人发个文字也能有语音的效果?

冬天北京总是雾霾,天空常常不见晴,从窗户举目望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沙发上胡乱丢着几个抱枕,茶几上是之前买了还来不及翻的杂志,电视上正放着一档不知名的综艺节目,许多他不认识的嘉宾围成一团唠嗑,尹柯看着他们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喝完牛奶他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飞机应该快起飞了。

尹柯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心里还没咂摸出什么特别的感受,突然又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牛叉啊,他想,起飞中还能开机?

一边想一边刷开屏幕,却意外地看见另一个头像跳到了邬童头像的上面。

那人发信息说,尹柯,咱们聊聊。

尹柯连一秒钟都没有迟疑,动动手指回复他,聊你大爷。

这几个字发出去后他盯着手机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许久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语气,仿佛邬童刚才就坐在他旁边,习惯性的越俎代庖,牵着他的手把这句口头禅不由分说的敲了过去。

真不要脸。

尹柯一手撑着下巴,眼瞅着那边发过来一串尴尬的省略号。

聊就聊,他想,难不成你还能吃了我。

 

1、

尹柯最早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是在初中,那时候他过着恣意顺遂的人生,是当地重点中学的优秀学生,是街坊邻里口中的出色小辈,也是父母亲称心的模范儿子,他知书达理,性格温和,而且颇为知趣,在那个不大不小的海滨小城拥有朋友无数。

在知道自己性向之前,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烦恼。

直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正值情窦初开,好哥们都先后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孩,尹柯最开始只觉得自己要求太高谁谁也看不入眼,直到某日放学时候他路过篮球场,正巧看见一个男生在和同学玩3V3,青春洋溢的少年穿着运动背心在篮筐下运球,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夕阳余晖下看着亮晶晶的,漂亮紧致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生命力,尹柯看他高高跃起灌篮,落地时候激动的吼了一声,抬起头时黑白分明的双眼正好冲他看过来,像是子弹正中红心。

那晚他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躲在被子里头一回用手抚慰了自己,由于手法太生疏滋味也不算太好,又痛又爽,还夹杂着些难以回避的恐惧感和羞耻感。

事后他恍恍惚惚的过了半个月,成绩谈不上一落千丈但是下降的程度还是明显的,幸好他从小做惯了优等生,在接纳自己的功课方面也是优于大多数同龄人的。他用半个月的时间来迷茫,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接受自己,最后又用了三天对校学生会完成了入会申请的提交,当时收到他申请表的学姐开心的拍小手,立马一个电话通知他过来面试,那天尹柯穿着白净的衬衣和黑色牛仔长裤,放学后拐进教学楼的学生会办公室,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学生。

也就是之前他在篮球场上看见的人,郁风。

尹柯一直明白自己的本质其实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大家都以为他是谦谦君子不食人间烟火,可他自己知道充其量他只能算是一只善于伪装的狐狸,他把欲望和目地藏的太好,而且对于自己的目标都太有耐心,渐渐的就活出了一副两袖清风的绅士模样任谁瞧见了都会喜欢,于是他也从来乐此不疲,将这一手绝活融入骨血成为了他的生存之道。

然而这一次见郁风,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尹柯和他约在自家楼下的一家咖啡馆,他是省事了,但郁风从南城开着车一路堵过来坐下之后难免一脸憔悴,偏偏尹柯满脸的不耐还颇为明显。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连咖啡都懒得点,要了杯柠檬水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

“…你别这样。”郁风愣了一下,语气干干的:“我就是想和你说,我,我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

“就是…”郁风有些尴尬:“…我们…”

“我们?”尹柯淡淡的笑了笑:“我们怎样?”

他有些咄咄逼人,郁风的神色也有些迷茫。

印象里他没见过这样的尹柯,自十六岁两人相识,之后的十年里他们两形影不离,尹柯总是自持的、冷静的、友好的,他的温柔像白开水一样妥帖,从不夸耀自己的存在,但你需要的时候他总在那里。

而眼前的这个人,郁风觉得自己并不认识。

“郁风,你都快结婚了,你们是真的合适,我真心的。”对方的表情看着实在可怜,尹柯叹了口气总算主动开口:“你以前说的话都对,咱两是意外,我是同你又不是,像我一样做个被父母丢了当没生过的儿子,你没必要。”

“我不是…”郁风白着脸想解释,却又被尹柯打断。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尹柯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算算飞机大概已经离开北京了。

他突然就觉得有点烦。

“我喜欢你十年,其中两年咱两做同学,五年咱两做兄弟,三年咱两做情侣,无论哪一个身份我自认都没有亏欠过你什么,后来你要结婚生子我也满心祝福,我都打算给你包两千块份子钱了你还想我怎样?”尹柯站起身来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顺手扔了一张红色纸钞留在桌上:“你点些吃的喝的回去上班,这么远过来也不容易,吃的算我请。”

郁风怔怔的看着他,看他扔钱拿手机捡外套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嘴里说出的话又狠又绝,想想下意识的喃喃开口:“尹柯,你变了。”

“啊?”尹柯都戴好围巾准备转身了,听到这句有些莫名的回头看他。

“你现在不像你了。”

“我不像我我像谁?”尹柯冷笑一声。

“你像你那个病人,那个在你这儿做理疗的小孩。”

此话一出,尹柯的表情也空了一秒。

“他是叫邬童吧?”

 

2、

回想刚认识邬童的时候,尹柯正在生活的谷底等待触底反弹。

那大约是一年前,当时他正在一家医院做康复理疗师,每天忙得像条狗工资还微薄的不像话,由于资历不深一般主任不愿意伺候的麻烦病人全都扔给了他。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他失恋了。

尹柯花了十年时间掰弯郁风,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几乎担任过郁风生活里所有的角色:在学生会做他的下属,在学校里做他的球友,后来大学里做他的室友,做他最贴心的哥们,帮他逃课抄作业泡妞,他那颗智力150的脑子除了读书几乎都用在了郁风身上,要不是初中遇见这么个人他都怀疑自己能去哈佛。

毕业之后他们终于好了,两人蜜里调油的过了两年,房子车子都一起买了,尹柯心里算了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某天没克制住就跟家里来了个激情出柜,结果不出所料的被父亲抄着鸡毛掸子打出了家,离家后他兴致勃勃的给郁风打电话,没想对方吓得在那头声音都变了调,一个劲的问他:“你,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啊,咱两这事现在怎么能说呢,你,你告诉叔叔阿姨对象是我了吗……”

尹柯安静了一会,刚才还澎湃的声音渐渐的也缓了下来。

“没有,”他缓缓的说:“没说是你。”

郁风在那头安静了一会,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后来平静分手,郁风主动从房子里搬了出来,尹柯给他打过去一半房款,北京那时候房价已经很高了,为了一次性付清他还去银行贷了款,打完钱从银行出来整个人都是飘的,没想还收到了科室主任的电话,说有个腰肌损伤很厉害的小孩,需要他去看一看。

“多少岁啊?”

“二十。”

“…他干什么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尹柯表示不能理解。

“资料说去年出了车祸,后来总打游戏,恢复的不好。”

尹柯:“……”

游戏这种东西他这个全优生向来都是不能理解的,印象里对于爱玩游戏的小孩还停留在那些放学去网吧然后被班主任揪着耳朵拎出来的差生身上,于是当即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草草的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开车往医院走。

结果病人也没有让他失望,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气得想磕速效救心丸。

骄傲,跋扈,不讲道理,没有脑子。

尹柯都记不得上一次他用这么多负面形容词去形容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诊疗室里长得人模狗样的青年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蟑螂,要不是陪同他一起来的男人脸上堆着谦卑讨好的笑容,尹柯能把人连椅子一起砸出去。

“医生,他大概要恢复多久?”大概说明情况后,名字叫牛汀的男人问尹柯。

“之前的病例不是都写了吗?先天性隐裂,车祸后脊椎不稳,椎间盘突出,骶髂关节炎,再这么下去强直也不是没可能的,之前如果好好疗养早好了,现在才来治已经有些迟了,这么小年纪我建议还是保守治疗,但是疗程会比较长,家里人做好心理准备。”

“多…多长?”牛汀小心翼翼的问。

“一年,两年,三年都是有可能的,这个要看个体差异。”尹柯觉得自己有些烦躁,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夏日窗外的虫鸣声太吵。

“我不治!”不等牛汀发话,旁边的青年已经咋咋呼呼的咆哮起来:“我不需要找医生!”

“你怎么能不治??”牛汀满脸写着焦急。

“一年?!两年?!鬼知道王俊凯会不会今年就退役了?电竞职业生涯本来就短我还得在病床上躺几年??牛汀你怎么想的!”

“不治疗难不成你想瘫吗?!”牛汀也有些生气了:“BO3三个小时你都撑不了打什么比赛??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懂不懂??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我特么不懂!!我特么就是不治!!”

尹柯被他两吵得想打人。

这操蛋的生活,他失恋,欠债,被主任坑,最后还被一个网瘾青年吼得差点耳膜穿孔,这么不值得的人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要发生他的身上,尹柯越想越觉得意难平,突然就做了一件他这辈子都不曾做过的壮举。

他抬手把办公室的窗户推开了。

“不想治是吗?要不你趁着现在还能走,就从这儿跳下去吧。”

青年瞪大眼睛看着他。

“强直性脊柱炎早期可能表现出轻度的全身症状,乏力、消瘦、长期或间断低热、厌食、轻度贫血。”

“AS首先侵犯骶髂关节,以后上行发展至颈椎,也可侵犯周围关节,早期病变处关节有炎性疼痛,伴有关节周围肌肉痉挛,有僵硬感,晨起明显。也可表现为夜间疼,经活动或服止痛剂缓解。随着病情发展,关节疼痛减轻,而各脊柱段及关节活动受限和畸形,晚期整个脊柱和下肢变成僵硬的弓形,你的行走、坐立都会变得非常困难。”

“后期AS会侵犯全身多个系统,并伴发多种疾病,包括心脏病变,眼部病变,耳部病变,肺部也可能引发肺炎和胸膜炎,神经系统也在所难免,极少情况下还会引起肾功能损害,造成慢性前列腺炎。”

尹柯把手里的病理报告摔在桌上。

“自己的命自己不爱惜谁特么有义务帮你爱惜,想瘫就瘫想死就去死,别吵着我工作,要是嫌我这儿不够高,出门左拐就是电梯好走不送。”

……

……

诊疗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青年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3、

郁风坚持要送尹柯回家。

他指天誓日自己只是想说说心里话,尹柯内心翻了一万个白眼,但最后还是将人带回了家。

哪怕到了今天,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和郁风决裂。

毕竟这人身上他倾注过太多的情感,一时间割掉不现实,看见他示弱的时候习惯性的心软是条件反射,就像巴甫洛夫的狗。

郁风差不多一年没来这个房子,进入小区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恍惚。

当初两人买房的时候都还是初入社会的新人,手里钱不多,于是挑的户型也很小,六十多平的房子硬是隔出了一室一厅,好在男人物件少家里看着不算拥挤,郁风进屋换了鞋往沙发上一坐,便看着茶几上放着些一看便不是尹柯的东西,比如任天堂刚出的switch游戏机,最新的《大众软件》,旁边小书架上还放了几个LOL英雄限量手办。

看着这些东西,他坐在沙发上突然便有些拘谨起来。

尹柯没有心情去体会他此刻复杂的情感,转身进厨房去给他泡了茶,放下后郁风也没喝,抬头看着房子现在唯一的主人,声音有些酸涩:“他住进来了?”

“谁?”尹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邬童?当然没有,你想什么呢??”

“你以前不玩游戏的。”

郁风垂着脑袋看着有些可怜。

尹柯以前最见不得他这种样子,郁风长得清秀好看,又阳光活泼,走到哪里大家都爱围着他,偶尔沮丧看着就像只小宠物似的让人心疼。

可现在不会了,现在尹柯只想打人。

“他就偶尔过来。”

“过来干嘛?”郁风紧追着问。

“还能干嘛?”尹柯简直烦透了:“来找我吵架。”

这两人都特么的不是人,郁风就会跟他装纯,而邬童只会跟他耍横。

最开始他在诊疗室把人训了一顿之后,原本是做好了被人投诉的准备,却没想第二天牛汀一个人来医院找到他,说是希望他成为邬童的私人理疗师。

“我?”尹柯当时情绪已经好了一些,但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你确定?我和他昨天不像一见如故啊。”

“我确定。”牛汀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他昨天生气归生气,倒没有再说出不治疗的话来,你那番话难听归难听,他听进去了。”

哦,尹柯懂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第二次邬童一个人来医院报道,青年穿着T恤和水蓝色牛仔裤,头发刚剪过,短短的碎发下面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看着尹柯的时候就像饿狼看见了让他一直牙痒痒的狐狸。

“你要我怎样?”邬童问。

尹柯差点气笑了。“小朋友你搞搞清楚,不是我要你怎样,是你要你自己怎样,疼是你疼,瘫也是你瘫,废了也是你自己废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自己是个在医院里看见小朋友哭口袋里随时都能掏出棒棒糖的人,可是面对其他病人时候的耐心和友善在面对邬童的时候总是容易土崩瓦解,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态度太差,还是因为他一见到他就会想起那个难堪的下午,回想起自己被人抛弃、一无所有的状态。

“腰肌劳损和普通的伤病不同,你不能完全依赖医生,很大程度上得靠自我认知、自我理解和自我恢复,接下来的半年我会给你安排保守治疗,包括吃药、按摩、拔罐、中频、短波,红外线、牵引、针灸或是康复运动。我要提醒你的是,保守治疗有时候欲速则不达,急于求成你会死的比现在还快,所以,”尹柯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请你乖一点。”

邬童:“……”

两人最开始的配合只能用“灾难”来形容,尹柯不耐烦,邬童不听话,两人在病房里就总是在吵,病人嫌医生不专业,医生骂病人不配合,最后尹柯气的狠了就上手给邬童按摩,哪里痛往哪里按,怎么酸爽怎么来,疼的邬童白着脸满心的脏话一句都骂不出来,偏偏这时候尹柯还喜欢对他进行日常嘲讽。

“都二十了这点痛还忍不了,要不要哭一鼻子我给你拿纸巾啊。”

“你滚!”

“滚就滚,火罐你自己拔?”

邬童:“……”

尹医生看他趴在床上,脸埋在手臂下面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心情相当的愉悦。

邬童的腰肌损伤在他那个年龄阶段算是非常严重的了,尹柯一边帮他缓解紧绷的肌肉一边思索,这人小他六岁,这个年纪的青年极少像他这般戾气横生又顽疾缠身的,大多都是健康活泼又朝气可爱,比如当年的郁风。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颤,嘴里的话又变得可恶起来。

“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就得遭这个罪,整天不好好学习玩儿什么破游戏,对自己一点也不负责。”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病床上邬童突然发难,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通红的脸上是暴怒的神色。

“我……”尹柯被他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顺嘴一句吐槽怎么就让这小祖宗发了飚。

“你懂个屁!”

吼完他直接跳下床就跑,背上还扎着五个火罐,尹柯看他一路横冲直撞的被走廊里护士拦下,有些心累的跟着出门,正巧看见青年愤怒的抬手把人挥开。

“滚开!老子不治了!!”他额角都是汗水,眼睛里烧着一把火似的瞪着跟出来的尹柯:“就你们的理想值钱别人的就是狗屁?!你凭什么觉得打游戏低级??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别人的理想?嘲笑我的理想!!”

尹柯在一群护士病人医生的瞩目下被人灵魂拷问三连击,生平头一次觉得丢人丢到了西伯利亚。

那天他被科室主任说了一番回到家里,无事打开电脑,鬼使神差的就在百度的搜索框里敲下了“邬童”两个字。

不是没听人说过,只是自己也不大理解,究竟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尹柯看完了Faith战队过去三年的大部分影像资料,视频里的邬童和在医院里的时候一样,几乎就是一个小霸王龙。

尹柯看着他训练,看着他训斥自己的队友,看他在赛场上失意的哭或是得意的笑,看他赢得时候张开双臂将队友抱进怀里,输的时候抱着脑袋坐在电脑前,对手在他身后等着握手,半天他才晃了晃脑袋站起来,却还是坚定的将手递了过去。

他还看见他因为伤痛蹙起漂亮的眉头,苍白着脸握着鼠标,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着,眼睛里的火焰却依然高涨,一半是因为愤怒,另一半则是因为不甘心。

尹柯看视频看到半夜两点,游戏是一点没看懂,但是却看懂了些别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他主动给邬童打了个电话。

这是两人第一次主动通话,以至于对方听见他的声音很明显的楞了一会。

“我跟你道歉。”尹柯丝毫也不矫情,语气平淡却真诚:“我不该那样贬低你的职业,英雄联盟我的确不懂,我没什么资格胡乱评价。”

邬童沉默着听他说。

“但是护理是我的专业,这方面你也只能听我的,反驳我你也没有资格。”尹柯微微一笑:“所以如果你想尽快恢复身体回到赛场,就得听我的安排。”

那时候的尹柯不做他想,只是突然对一个心怀理想的青年产生了恻隐之心,邬童说得对游戏他的确屁也不懂,但他还是愿意放下偏见去了解,尽管这世上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依旧无法苟同。

比如郁风。

眼下这人坐在沙发上难过的看着房间里那些来自另一个男人的痕迹,他忍着酸涩一样样的看过去,最后看见了一件Faith战队的应援服,被尹柯洗干净了晾在阳台上。

“一个打游戏的,尹柯,你认真的吗?”

尹柯本来正在给他切水果,闻言抬头看他,眼神冷冽到郁风心里一跳。

 

“你懂个屁。”

 

4、

Faith战队一队有五个人,除去队长邬童,还有ADC谭耀耀,辅助飞飞,上单Darker,以及来自韩国的打野Sunny。

第一次见这群人是某天邬童来就诊前,几个小孩买了些水果饮料,战战兢兢的跑到医院问能不能耽误他两分钟。

尹柯觉得他们有些萌,就跟小动物似的,于是和善的与这群网瘾少年聊了两句,说到后面谭耀耀被人推到前面,小孩贼眉鼠眼的悄悄塞过来一个红包。

“那个…”他紧张的满脸通红:“队长就拜托您了。”

尹柯瞟了一眼办公室角落的监视器,无语的低头捂住了脸。

十分钟后邬童推开诊疗室的门,看见的便是Faith的队员挨个坐在沙发上让尹柯按摩手臂手掌,一个个满脸的都是舒服陶醉的猥琐模样,让人看着格外的不爽。

“干嘛?一个个的都这么闲?不用训练的吗??”邬童怒吼。

后来人虽然都被吓跑了,但尹柯迟些又接到了牛汀的电话,战队教练说Faith全队都很喜欢他,非常诚意的问他能不能做战队的队医,也不用是全职,每次按出诊算就行,钱方面一切都好谈。

尹柯听到最后一句话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院长卖了。

就这样那年初春尹柯正式成为了Faith战队的队医,除了一个礼拜两天的出诊还要保证队员在身体状况出现问题时能够及时处理,邬童队长瞬间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三天两头没事就把尹柯call到训练室待着,累了让人捶捶捏捏,没事就把人放在后面看他们打练习赛。

可怜尹柯一个游戏小白什么也看不懂,只能躲在后面和牛汀一起嗑瓜子聊八卦,偶尔看不过去无良队长压榨队员就出言调侃几句,好几次谭耀耀被队长骂的眼泪花花时,尹柯在身后悠悠一句“你到底是腰肌损伤还是更年期”瞬间就能转移火力,看的整个队伍叹为观止,仿佛在看尹队医的大型驯兽现场。

除了插科打诨,尹柯最后还是试着学了学LOL,学了之后他发现,这游戏看着难,真正上手玩起来更难,队医一个国立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学校里所有科目全A的那种,闭着眼睛考试都能比Faith全队队员考分加起来都高的那种,学一个最基础的寒冰射手学了半个月大招就从来没中过。

“你简直…”邬童站在他身后看着游戏画面脸都绿了:“你简直是个奇葩。”

“你一个残障人士说什么呢?”尹柯冷冷的瞟他。

两人其实没怎么一起打过游戏,大多情况都是飞飞陪着尹柯双排,排多了连职业辅助都表示受不了了,某天飞飞哭丧着脸看着他们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的ADC表示:“尹医生,你是真的带不动啊。”

“我来。”两人身后突然响起某人熟悉的语调,又拽又横的,尹柯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那次邬童选了个输出型辅助光女,配合尹柯的寒冰也是比较常见的搭配,两人虽然挨着坐在电脑前面却一句废话都没有,下路上线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尹医生还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尹医生,上线五分钟补刀落后20个,不小心被对方锤石一勾拖过去配合德莱文直接秒了。

尹柯:“……”

十五秒复活尹柯补了装备慢慢上线,还没跑过去成功吃掉两个兵,又被勾住击杀,对面下路双人组杀的有点开心,德莱文点了个赞,站在原地开始跳舞。

尹柯简直哭笑不得。

他原先的确是不玩游戏的,觉得这玩意儿浪费时间又没什么意义,后来被小孩们拉着玩也是打发时间而已,此刻大约是头一回在游戏中产生了些胜负欲望,心口有些呕,可还没等他缓过那口气来,对面德莱文就被弄死了。

原来邬童的光女在地图上点了个召集,己方打野包了过来,光辉女郎是邬童原来排位时候辅助位最熟练的英雄,光之束缚几乎可以做到百发百中,德莱文上一秒捡斧子捡的还挺开心没想下一秒直接被定住送回生命泉。

尹柯混了个助攻没有多想,结果第二次德莱文过来的时候,又被光辉定住了。

邬童定住人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点燃加一个终极闪光,把人又送回了生命泉。

接着他把光辉拉到自己塔下开始原地跳舞,空出来的双手在键盘上“啪啪啪”的敲出几个字来。

——再动我AD试试?

尹柯:“……”

“哇瑟。”一直无聊围观的飞飞看的叹为观止,忍不住的叫唤起来:“队长你真是男友力爆棚啊。”

邬童愣了一下突然耳根有些红:“你特么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两人最后在一种略微尴尬的沉默中打完了那局比赛,寒冰混了五个人头输出可观,而光辉杀人书叠满超神,没有悬念。

关了游戏尹柯打了个岔出门去抽烟,Faith的训练基地吸烟区在一楼,他拿了钱夹手机刚走到楼下,突然就接到一个发小的电话。

这人是尹柯的大学同学,说是最近要来北京想约着老同学们一起见个面,说着说着自然也就说到了共同的朋友郁风,那边朋友语气里透着羡慕和他八卦:“你知道吧郁风快结婚了,他媳妇儿就是咱原来中医学科的系花,我记得两人之前还好过对不对?谁晓得分开两年又在一块了,也真是有缘。”

“是啊,有缘。”尹柯张了张嘴,感觉一股苦涩的腥味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他当然记得那姑娘,毕竟当年郁风就是他从人家手里撬过来的。

尹柯记不太清楚自己后来说了些什么才挂了电话,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摸出了钱夹从最里层抽了一张照片出来。

那是一张他和郁风的合照。

拍摄时间是在高中,拍摄地点是在学校操场后面的花架,两个漂亮的青年勾着肩笑着挤作一团,尹柯侧脸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尹柯看着照片出神,不知不觉眼前有些模糊起来,他心思沉重,完全没有听见身后有人靠过来,直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谁?”

他一惊回头见来人是邬童,难得的有些失措,红红的眼睛像兔子。

“和你有关系吗?”尹柯几乎是咬着舌尖把话说平整,将烟摁灭在垃圾桶上转身就想走。

“等等,”邬童唤住了他:“你喜欢男的?”

尹队医顿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这事儿特别搞笑。

为什么Faith战队的队长这么会踩点,每次都能在他最狼狈,最烦躁的时候过来戳他那根敏感的神经,好像卯足了劲要把他一身的温和雅致给拆了,非逼着他露出锋利的牙齿和失礼的形态,非得让他变得怒气冲冲,变得不讲道理。

尹柯回头冷笑着回答:“我喜欢男的吃你家大米了?”

邬童:“……”

“我就算喜欢男的,也不是谁都会去招惹的,”尹柯一双眼睛红的愈发的厉害,一个个的从牙齿缝里把字逼出来:“比如像你这样的,我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5、

“为什么?”

时间回到当下,客厅里郁风看着尹柯,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问他。

“因为他是直的。”尹柯的语气听着毫无波澜:“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你们直男了,真的累,谁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又直回去了,要娶老婆了,我上一次当还不能学一次乖吗?”

郁风自知理亏,低下头没有接话。

当年尹柯追他花了七年的时间,这期间他任劳任怨痴心不悔,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最开始也没有妄想说真的能把人家性向改了,但是后来郁风和系花在一起的时候不太如意,加上尹柯主动,两人一来二去居然有了些暧昧的情愫,趁着一晚喝酒晕晕乎乎的就把关系往前走了一步。

确认关系后尹柯每天像活在梦里,觉得生活处处都是粉红泡泡,却没想直男的人生也许会出现分岔路口,也许会因为一时迷茫换了方向,但岔路永远是岔路,他们总会回到主干道上,找一个美娇娘然后继续自己四平八稳的人生。

尹柯经过了一个郁风才懂得这个道理,花费的时间有点长,但的确是刻骨铭心,这么重要的一课他若是见了邬童就忘记了,那他才真的是个奇葩。

可问题是,虽然这边尹柯以为自己够清醒,却没想邬童比他更奇葩,邬队的大脑构造大概只有老天爷能明白,就比如他听见喜欢同性的队医说看不上自己时第一个反应不是松了口气,而是追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问:“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尹柯:“……”

大哥,这种时候,自尊心神马的没有必要吧。

两人在训练基地的走廊里面面相觑,邬童是一半的疑惑一半的愤怒,尹柯则是满脸写着“你脑子瓦特了”。

经此一役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邬童的态度变得软和了一些,尹柯却是一反常态的开始敬而远之,后来甚至到了看见邬童就躲闪的地步,次数多了Faith的队霸满心不悦恨不得把人揪出来揍一顿,就在两人矛盾即将升级的时候,WCG中国区预选赛正式开始了。

这是尹柯头一次跟队参加比赛,难得的见识到了如今电竞在国内的狂热程度,随队外出时无论何时都会看见穿着Faith应援服的粉丝,他们中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最钟爱的队员无疑是号称LPL第一中单接班人的邬童,他们等待这个选手回归舞台已经一年,他们亟不可待,他们对他爱的深沉。

相较于尹柯的惊奇,邬童对这些沉甸甸的爱却是冷静自持的,仿佛那些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他的理疗现在已经初见疗效,BO5坐满五个小时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不过牛汀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嘱咐尹柯每日给他按摩且安排一些简单的康复运动,确保在比赛期间都能正常发挥。

这就真的苦了尹队医,白天躲人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晚上反正他都得敲开邬童的房门给人做按摩理疗,偏偏队长自从知道了尹柯的性向后活像学会了开屏的公孔雀,每天热衷于脱得几乎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竭尽全力的散发自己的雄性荷尔蒙。

尹柯怀疑他是故意的。

这两个人,一人像狼一人像狐,满脑子都是弯弯绕绕心怀不轨,都想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但又都无法抑制的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自己敏感的神经。

WCG八强赛Faith战队对阵老牌战队TGM,邬童发挥出色打了个三比零提前下班,牛汀高兴了带众人去吃饭,席间叫了些啤酒,尹柯坐在邬童旁边见他递过来一杯,金黄色液体被白色泡沫盖着散发着重重的酒气,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三年多前自己和郁风表白的那晚,脸一垮站起身来就走了。

邬童看他走的头也不回,仰头将一整杯酒全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回到酒店尹柯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坐在床上看书,看累了刚想躺下睡觉就听房门被捶响,“咚咚咚”的活像是鬼子进村似的。

他爬起来走过去拉开门一看,果然是那个冤家。

邬童喝的也不算太醉,大概6分清醒4分懵懂,此刻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就开始脱衣服,大冬天的衣服一层层的脱本来就慢,尹柯看他一件件的扔了羽绒服扔了卫衣最后又扔了件T恤,最后露出了肌肉线条几乎完美无缺的精瘦身体,接着他没脸没皮的往他床上一扑,嘴里哼哼唧唧的:“腰疼……”

疼死你世间少一个祸害,尹柯腹诽。

酒店昏黄的灯光最爱制造不必要的暧昧气氛,尹柯头一回感觉自己指尖下的皮肤在颤,他看着邬童泛红的后颈和形状漂亮的肩胛骨,看他趴在枕头上轻轻喘息,掌心下的触感腻滑滚烫。

艹。

这特么要出事。

队医几乎是发狠的在他背上重重的揉捏了几把,接着一巴掌拍在背心上:“起来,滚。”

邬童脸还是埋在枕头里,哼哼着半天起不来。

“说什么鬼,听不清。”尹柯不想理他,脑子里盘算着要不要叫保安。

“…起不来。”

半响邬童终于吐出几个字,呼吸间都搀着浓重的酒气,尹柯见他缓了一会突然侧身立了起来,脸上一双眼睛亮的渗人,胸口泛着潮红,下身某处的变化明显的让他想自戳双目。

邬童:“我硬了。”

尹柯:“……”

他语气无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尹柯居然觉得他像是在撒娇。

“怎么办?”邬童红着眼角问他,嗓音沙哑低沉。

……

“凉拌。”

尹队医说完转身拿起外套手机钱包出门,下楼在大堂给自己另外开了一间房,那晚酒店因为战队占用了大量标间,最后只剩下一个豪华套房被工资不高的队医咬着牙拿下了,那晚他躺在两米多宽的奢华大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了太多太多,最后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他不能在Faith战队继续待下去了。

二,邬童就是个畜生。

 

6、

“我上个月就和她分手了,之后一直想和你谈谈又找不到你,电话你不接微信你也不回复,你同事跟我说你在外地出差,后来我才知道你一直陪着一个电竞选手全国到处跑,后来他们说微博上能搜到你的消息,我就关注了Faith的官微,那上面…有很多你和邬童的照片和视频。”

眼前的郁风看着很郁闷。

可尹柯听着觉得更郁闷。

微博上火了纯粹是个意外,尹柯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恨不得走哪都能安心当背景,但人长得又实在不是那么一回事,某次陪着战队登机的时候被粉丝拍了照片,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LPL最帅队医。

这年头哪个官博不喜欢这样的素材,很快邬童和尹柯的一些不同角度的合照以及两人互动的视频就被发了出去,一群女粉每天嗷嗷的在评论里吼着绝配绝配。

那段时间看邬童抱着手机刷评论连饭都顾不上吃,尹柯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他觉得事不宜迟也不能再拖了,必须和牛汀好好的谈一谈。

牛汀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从来也管不住邬童,自从尹队医入队后俱乐部终于有个人可以站出来和队霸分庭抗礼他当然喜闻乐见,于是此刻听见尹柯有了辞职的打算自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尹医生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邬童他…他的确不算是好相处的,但他挺喜欢你这是真的,当初如果不是你他也不可能重新回到赛场上,这孩子我算是看着长大的,有些事他自己不清楚但我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离不开你,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他不是个花言巧语的人,说话只能捡最实在的说,可偏偏就是这种句句往人心口上捶的话,听得一向长袖善舞爱装傻充愣的尹柯不知道该怎么接,想了许久才狠狠心开口拒绝。

“教练他的腰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定期到医院复查坚持康复运动就不会复发,我在北京也有不少病人,总不能只顾着他一个,而且说实在的。”他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这世界上真没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

没什么人是特殊的被偏爱的,地球没了谁都能照样转,郁风没有了他能找到大学系花,邬童没了他也能找一个更合适的理疗医生,他们又不是连体婴不存在谁离不开谁,就算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但时间总会解决一切。

想到这里,他对自己愈发的有信心。

牛汀说不过他,整个人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虽然不知如何是好,但直觉这人走了肯定得出事,最后只能退了一步和他商量,能不能好歹待到中国区比赛打完?

尹柯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决赛是在北京五棵松举行的,尹柯当天在后台陪着牛汀看了会开场直播,他看着电视屏幕上的青年挺直了脊背站在舞台中央,头顶的光束打在他的身上,那人眉宇之间都是志在必得的豪气,抬手就这么随意的挥了挥,下面的小姑娘小伙子便立刻嚎的撕心裂肺。

尹队医回想自己这一年多陪着的邬童,看他从落魄失意到意气风发,为了梦想在泥泞里摸爬滚打,虽然他整日的对他嬉笑怒骂,但是做为一个医者,没有任何人比尹柯更加明白,邬童这一年里究竟受了多少苦。

那些治疗方案,痛苦的不痛苦的,见效快的见效慢的,有副作用的没有副作用的,只要是能让他回到那个战场厮杀的,邬童都愿意做,他的努力和坚持尹柯看在眼里,他的那些倔强和生命力也令人印象深刻。

队医站起身来离开了比赛现场回到了家里,他没看比赛,虽然在Faith战队的调教下他如今已经大致能看的明白了,可还是无法去看那些画面,因为心里会沉沉的一阵阵的疼。回家后他开始收拾房间,收拾他在外地待的几个礼拜家里四处积下的灰,之后他躺在沙发上看了个电影,最后门被敲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邻居叫的外卖送错了们。

门后站的是还穿着队服的邬童。

他眼睛里透着疲惫,肩膀塌着,背脊微微弯曲,整个人像是不堪重负即将倾覆的大厦,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直接倒在了尹柯的身上。

他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声音沙哑,带着隐隐的哭腔。

“输了。”

尹柯浑身一抖,心里像是豁了个口子,下意识的就紧紧将人抱住了。

怀里的邬童也颤的厉害。

两人在门口站了半响,最后尹柯实在是受不了这怪异的氛围,心里百转千回的很多话在舌尖绕过,最后脱口而出的却依然是戏谑的句子。

“真菜。”

“你特么才菜!”邬童一听这话就精神了,当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恶狠狠的吼人:“说句好听的你会死吗??”

尹柯表示自己也不懂了:“明知道我说不出好听的,你还上赶着跑来干嘛。”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邬童把人往门里一推直接就开始脱衣服:“要不你特么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没什么意外的,两人当晚就滚上了床。

尹柯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居然还能引导着别人来睡自己,怎么亲怎么抱,怎么用润滑怎么进来怎么出去,中途还得记挂着他那一幅老腰,想着什么样的姿势比较省力;而邬童一开始还听他的,后来食髓知味干脆直接上手捂住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无师自通的将人干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床上掉。

他那分钟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完了。


有些错误人犯了一次可能是不得已,但一犯再犯必须只能是脑子蠢。

尹柯现在就觉得自己是真的蠢,蠢到无药可救,蠢到病入膏肓。

蠢到如今他看着郁风,不知不觉的突然眼眶里尽是泪水,转悠了半天终于缓缓的落下一颗来。

“郁风,我们不可能了。”

他的声音淡漠,可是表情却非常的悲切。

“说到底你也算不上很喜欢我,你不过是觉得我对你好,比你女朋友,比你哥们,甚至比你爸妈对你还要好,因此你舍不得,离了我觉得不习惯,但那终究也不是什么喜欢;而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至于我以后想去喜欢谁,或是想去怎么处理我的感情那是我私人的事情,和你无关。”

“我没和邬童去德国,我也不打算和你复合,他还年轻人生还有太多可能性,栽我这里我觉得没必要;至于你,我就是单纯的没兴趣了。”尹柯起身来开门送客,眼前郁风有些惊诧的表情看的他莫名暗爽:“对,我本来就是性子淡漠说话刻薄,原来你认识的本来也不是真正的我。”

“不是,尹柯,他……”

郁风的眼睛瞪的像铜铃,尹柯这才察觉到哪里不对,转头一看门口那人站得直直的,手半抬在半空显然是正想敲门。

 

“你…”尹柯感觉自己血压有点高:“你怎么……”

“你居然为了这个傻逼抛下我!!”邬童几乎是怒吼着打断了他的问话:“你居然让我一个人去德国!!”

……

真是个没良心的,尹柯想。

这话要是被Faith全队上下听见了,估计能被他气出心脏病来。

 

7、

郁风觉得自己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过如此尴尬的场景。

他下意识的想走,但眼见邬童一双狼眼瞪着尹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留下,必要时候可以报个警。

“决赛之后的这段时间你都是骗我的?骗我你要陪着我去比赛!骗我你会看着我在慕尼黑爆锤王俊凯!骗我你已经办了签证了!我特么今天才知道你跟牛汀辞职了?!!”邬童的脸已经愤怒到五官扭曲,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你特么什么时候和牛汀说好的?!你是不是当我是白痴?!!你把咱两当什么啊?!你把我当什么啊?!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就……你怎么哭了?”

他进屋时被眼前的景象气得脑仁疼,等骂过几句出了口气才渐渐的看清楚尹柯脸上一双眼睛又是红红的,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看着郁风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敢欺负他?!你动他一个试试??!”

郁风:“……”

“他没有…”尹柯被吼得耳膜痛,立刻把人拉进来往卧室推顺便给郁风让出路来:“你还不快走?”

“诶你什么意思啊?怕我打他?你还心疼??尹柯你是不是个傻逼?!”邬童一脸的不可思议,指着郁风的手指都在颤。

“我怕你打不过他!你个残障人士你以为你揍得了谁!!”尹柯几乎是嚎了一声将他推进里屋,终于听见身后郁风关门“嘭”的一声,瞬间忍不住扑到青年胸前,一手拽着他的队服,脸埋在胸口半天都抬不起来。

邬童满心怒火从爆炸到平息不过一秒,愣了一下立刻抬手把人圈住,感觉队医有些轻微的颤抖,同时胸口那处又隐隐的听见几声哼哼,似乎在笑。

“又哭又笑的,你精分啊。”Faith的队长皱起了眉头,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别想蒙混过关,说清楚怎么回事儿啊?和他孤男寡男大白天的共处一室想干嘛呢?德国怎么就不去了?队医怎么就不干了?睡过怎么就不认账了?反正牛汀看见我跑出机场估计已经休克了,你今天说不清楚就等着做LPL的千古罪人吧。”

尹柯都懒得吐槽他乱用成语,只觉得被人抱着暖烘烘的舒服的过分,于是不自觉的将脸在他胸口蹭了又蹭,心口发烫,指尖发麻。

 

理由什么的,其实一直都是简单的。

尹柯心下了然,又觉得忐忑。

他用十数载来爱过一个人,结果被辜负,被抛弃,却没想上帝关上一扇门又打开了一扇窗;他第一眼看着一见钟情心生欢喜的人彼此蹉跎了十年最终一别两宽,他第一眼看见觉得跋扈无理气焰嚣张的人此刻却不管不顾的将他牢牢抱住,像是守着什么绝世珍宝,和谁都不愿意分享。

他曾经觉得造化弄人,如今却又心生感激。 

尹柯将手抬起勾住邬童的脖子,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带着隐隐的泣音。

“邬童,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害怕。

因为喜欢,所以勇敢。

因为喜欢,所以你愿意为我错过那班飞机,我也愿意为你错过曾经的心头挚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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