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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

宝延X刘北山

半电影向,背景设定小北替陈念坐牢了。

肯定不太合理但大家就按照这个路子看吧。

是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任性的作者(哈哈哈)。

反正就是想找个人疼北哥。

 

(正文)

——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有人依然仰望星空。

刘北山记得陈念很喜欢这句话。

进入安桥市二监后他也常常想起这句话,他们牢房里有个人总爱找他麻烦,是个毒贩。那人进来后家里面往上头塞了不少钱,于是狱警都不愿意管他。他有次无聊地往刘北山的饭里吐口水,刘北山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站起来把一整钵饭都扣在了他的脑袋上,瞬间饭堂里炸开了锅,七八个男人扑上来将他摁在地上猛揍,狱警拿着警棍冲进来一人一棍再一个个地抽开。

那次刘北山被打的一只眼睛不太能视物了,被送到医务室的时候只有右眼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在他面前徘徊,最后那人走近了弯腰查看他的伤口,金丝边镜框后面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

“运气还行,这伤口再往上走一寸,你的眼睛就瞎了。”

男人的声音温润又缺少温度,刘北山心里“啧”了一声,又听他淡淡补充了一句。

“眼睛挺好看的,别瞎折腾了。”

这可就太冤枉了,刘北山忍不住心想。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原就不是你故意招惹来的,就如当年陈念也没做什么就被魏莱挑中了,别人看你不顺眼其实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恶有时候来的就是那么简单。刘北山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瘦弱的女孩曾经在他的破铁皮屋子前缩成一团,脸上泪痕交错,她问自己,为什么她们就是不放过她。

因为他们是混蛋,刘北山想。

二监的牢房条件不差,屋中间是并排的四张平板床抬头可见五寸见宽的铁窗,窗外还有一株生的极好的银杏。天气好的时候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正好会投在刘北山的床上,他在不需要出去劳改或背监规的时候会躺在那处看书,大多是陈念捎给他的书,有一本他特别喜欢的,红色封面的《活着》,原本一直收在床铺底下的,那日吃饭回来又不见了身影。

“还给我。”

刘北山拐到另一头狱友的床边,语气十分得不耐。

“还你妈。”对方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了八颗被烟熏的发黑的牙齿。

刘北山瞄了一眼周围,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砸坏这人脑袋的东西。

最后他选择了直接上手。

作为十三岁就在安桥市天桥下面和人约架的小混混,刘北山深谙打架之道,一言以蔽之就是擒贼先擒王。于是他完全没打算和冲上来想架住自己或是用拳头猛砸自己后脑的其他室友纠缠,一门心思的就是要把那个毒贩打服。他目光透着血红色,拳拳到肉,用的都是死劲,打的都是人脸上肚子上最软的地方,直到自己的左臂已经弯出了诡异的弧度也来不及管,最后狱警接到警报赶来的时候人已经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那人最后送了医院,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而刘北山断了一条胳膊也被送到了二监的医务室,这回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医生的脸。

简单来说就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有些像当年他见过的陈念身边那个叫李想的男同学,斯文清爽又讨女孩喜欢的那种。

“不是说了让你消停点吗?”医生摘下眼镜顺便揉了揉眉心,悠悠叹了口气才抬眼看他:“打赢了吗?”

刘北山愣了一下,下意识问答了他的问题:“…打赢了。”

“那就好,”那人把眼镜重新戴上:“坐吧。”

刘北山的手臂这次伤势比较严重,要连续吊着夹板过三周,某日狱警带他去换药的时候正巧赶上他和人打电话,很明显对方是个姑娘,刘北山听见他软着声音哄着对方说:“小菲,这里挺好的,你不用那么担心。”

刘北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时候狱警已经关上了门,医务室里安安静静就他们两于是笑声就显得异常明显,对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他挂了电话转身去找纱布和酒精,一边找一边问:“178,你笑什么?”

“我不叫178。”

刘北山皱了皱眉。

“那你叫什么?”

被这么一问刘北山反而有些语塞,看他皱着眉头说不出话的样子,医生觉得有些好笑。

“都救你几回了,还不好意思说啊。”

“…刘北山。”

“名字还挺好。”

“有什么好的。”

对方想了想:“王安石有首诗也叫这个名字。”

刘北山:“王安石是谁?”

……

离开医务室后刘北山将监狱统一的小黄马甲穿上慢悠悠往外走,狱警在外面等他,两人路上无聊闲扯,刘北山就问他,这么帅的年轻医生怎么沦落到监狱里来了。

“你说宝延医生?”狱警看他一眼笑的有些幸灾乐祸:“据说得罪了上面的谁谁,被调过来感受生活的。”

 

安桥市的冬天和夏天没有什么过度,从冷到热不过就是一个礼拜的事情。

暑假陈念从北京回来了,但没有来看他,最后还是大康来了一趟,给他捎来了些衣服和书。

“嫂子可厉害了,”大康跟他说:“北大法学系直升硕士,学校还给了交流学习的名额,但她说她不想出国。”

“别叫她嫂子。”刘北山抬头看了兄弟一眼,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夏天安桥市市长下了一道政令要在城北修一个人工湖畔花园,一监二监的犯人都要去做劳改,将近四十度的天人在户外几乎不能呼吸,一个下午警车得拖回去了好几个,刘北山撑了一周最后还是倒下了一次,昏迷期间他做梦恍惚又回到了立交桥下面那个丝毫不透风的铁皮小屋,那时候他和陈念都热的口干舌燥,小姑娘穿着他的T恤和短裤,拿着一本英文习题拉开领口朝里面扇风。

然而等他醒来,却看见宝延正在旁边坐着拿一本杂志给他扇风,自己额头上还覆着冰冰凉凉的毛巾。

刘北山觉得有些丢人。

他迅速坐起身,动作快到脑子又晕了一阵,宝延看着他佝偻着背脊缓缓地顺气,镜片后面的眼睛带了些笑意。

“不着急,你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

“不用。”

“那解暑药我找给你。”宝延站起身来走到药柜前面,想想又追了一句:“你女朋友叫陈念?”

刘北山几乎是浑身一僵,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关你什么事?”

“我就是闲聊,你刚才昏迷时候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刘北山:“……”

 “拿去,每天两片,饭前服。”宝延将白色的药瓶塞进他手里。

他态度和蔼亲切如初,可不知为何,刘北山看着却感觉满肚子的火,要不是他浑身肌肉还酸疼着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揍他。

刘北山脑子一直不算聪明,当年帮陈念顶个罪都干的漏洞百出差点功亏一篑,于是等事后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原来这人和陈念还有李想是一种人。

他们聪明,漂亮,干净,有漂亮的文凭和学历,毕业之后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块钱。

可是自己却是个烂混混。

屡清楚这个思路之后他心里那口气慢慢的就泄了,泄的缓慢而沉重,还带着些绵长的痛楚。

第二天他在二监的公共电话亭给大康拨了个电话,接通后他没有说别的直奔主题,说你告诉陈念,让她不要再等我了。

说话挂了电话,手收在黄色马甲的口袋里晃悠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埋着头也没看路,直到撞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之前被他揍进医院消失了小半年的毒贩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面前,旁边还围着七八个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怀好意。

刘北山觉得自己大概要完。

最后抱着脑袋护住要害的时候他还很不合时宜的又想起了他曾经给女孩绑过的雏菊,下雨天他蹲在路边一朵朵地绑在电线杆上,他后来甚至都没有机会问她到底看见了没有。

刘北山的生活一直都是一处泥潭,从没出现过什么美好的东西,于是但凡出现了这么一样他就很会想好好珍惜,这其实是一种有些扭曲的感情。后来他代替她坐牢,她一路向北带着他的爱走出了这个狭隘粗鄙的地方,当时刘北山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他们还会见面相爱,可是等春夏秋冬一年一年周而复始,他开始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慢慢地变了。

那些陈念托大康告诉他的生活点滴,比如她进了学校合唱团,她拿了奖学金,她跟着教授参加项目,她还成功申请了本校保研,现在还有了出国交流的名额…….而刘北山那时候连保研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后来问了狱警才明白这是要读研究生的意思,他也不知道研究生一个月能赚多少,想来应该比本科生要多,那如果本科生一个月可以赚几千,那研究生是不是就得上万了?

刘北山有些恍惚。

他们两已经四年没见,是字面意义的没有见过一面,他们的生活已经渐渐活成了两条平行线,姑娘向着人生的康庄大道一路狂奔,他却看着自己的生命在阴沟里继续下沉。

最后刘北山感觉有人轮着一块硬物在他背心猛地一击,他喉头一甜直接呕出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却不是在二监的医务室。

这回他身上骨头断了七八处,内脏器官有破裂出血的状况,二监医务室处理不了只能送到市医院,他们给他安排了一个独立隔间,有单独的狱警看守,右手整日被手铐铐在病床边的护栏上,只有去卫生间的时候才能解开。

一开始他脑袋因为几乎被开瓢整个人被包扎的像个木乃伊,后来过了几天绷带拆的七七八八终于露出了一张英气俊朗的脸来,外科的小护士们就开始总爱往这里跑,胆子小的就来扒在门边偷偷看看,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还会进来和他聊天。

“小北哥你是犯了什么事啊?”某天一个小妹妹抱着查房簿站在一边和他闲扯,顺便还给他带了一包每日坚果。

“杀人。”

“…” 妹子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问:“那人是坏人吧。”

刘北山接过她给的零食袋子撕开,淡淡回答:“坏人也不该杀。”

对话间宝延刚好提着一篮水果进来,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迈进了屋,接着便冲两人笑了笑:“是不是打扰了?”

护士妹子狂摇头,喊了一声“宝延医生”立刻窘迫地离开了,剩下两人一人躺着一人站着在狭窄的单人病房里面面相觑。

“你怎么……”

“我原来在这里上班。”

“啊?”刘北山有些懵的看着他。

“我师弟说院里转来一个二监的犯人,长得还挺帅,我一猜就是你。”

“为…为什么。”刘北山没明白。

“夸你呢。”宝延脸上的笑愈发明显了:“笨。”

 

刘北山一直觉得“笨”这个字很微妙。

明明是骂人的话,但听起来总有种莫名亲昵的感觉。

就像他以前也骂过陈念笨,那时候小姑娘拿着手机找他修,脸上带着些惴惴不安的情绪,瘦小的身子裹在蓝色校服裙里,眼神清澈而安静。

这看起来就很笨的样子,而说她笨其实也不是真的觉得她笨,就是觉得,太干净了。

也很可爱。

细思极恐,于是当宝延说他笨的时候,刘北山冷不丁的就打了个寒颤。

那天之后宝延有时候会来看看他,没什么规律,不会太频繁,待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但每次倒是都会带些吃的喝的过来,可惜大部分都落进了狱警的胃袋,他自己反而没吃多少。

年轻帅气的医生和囚犯是好朋友这件事很不寻常,而医院又是个压抑繁忙的地方,医生护士大约都需要用八卦来解压释放,于是渐渐地跑来找他嗑瓜子聊天的妹子们开始常常和他聊起宝延。

“宝延医生,其实真的挺冤的。”

某天有个女孩和他说。

“他最早进医院的时候一直干的挺顺利的,但我们院长的姑娘特别喜欢他,追他追的整个医院都惊天动地的,不过宝延医生一直不答应,后来院长生气了觉得他不识抬举,正好二监那边缺狱医缺的急,我们院长就打报告把他暂时调过去了。”

“暂时?”

“说是暂时,但医院不放话,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女孩忿忿不平的撇了撇嘴。

刘北山不懂这里面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是在医院待了一段怎么着也同意医院是比监狱更好的地方,市二监远离城区开车都要开两个小时,监狱里又都是些牛鬼蛇神,任谁遇到这样的调动大概都是不会服气的。

可是怪得很,宝延本人倒是看着挺适应的。

刘北山记得自己在二监医务室看过他的那几次,每回都是安之若怡的坐在他的电脑后面玩游戏,屏幕上终日开着扫雷的界面,看着人进来便笑笑抬手关了游戏窗口再温和耐心的和病人聊天,一点不像是被市医明星科室下放到监狱的落魄贵公子。

他觉得好奇,等宝延来看他时顺便问了下,结果对方回答的也很坦诚。

“常规调动,没什么好生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宝延正在给他削苹果,大医生手法一般,皮削的有点厚,刘北山看着难受的很,奈何右手被拷着又实在爱莫能助。

“他们说你是得罪了院长。”

“别听她们瞎说,那些小姑娘听风就是雨。”

“你为什么不和院长姑娘好?你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他突然想起之前听见宝延打电话时候喊得那个名字,好像是叫小菲。

宝延:“你怎么八卦的跟个姑娘似的。”

刘北山:“……”

每次看他被噎住宝延医生心情都莫名的好,他笑着把削去了一层果肉的可怜苹果递过去:“没你幸福,我还是个单身狗。”

“我也是单身狗。”刘北山毫不客气就着苹果啃下一口。

“原来是单恋啊,好可怜。”

刘北山看他一脸笑意满满,深以为自己被放嘲讽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啊。”

宝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的时候刘北山被他快碎成蜘蛛网的屏幕给惊着了,接着只见他们年轻漂亮的狱医冲着话筒吼得像是泼妇骂街似的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段不过一分钟的对话,等对方电话一挂耳朵快废掉的刘北山忍不住伸出了手:“把你手机给我。”

宝延有些懵:“干嘛?”

医院里没什么像样的工具可以修手机,不过好在宝延的电话是可以直接拆开后壳的那种,刘北山卸了电池看了下又装回去还给他。

“听筒坏了,硬件问题,得换。”

宝延有些稀奇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

“你去西南电脑城那找人换,直接去三楼那有个胖子开的维修点还行不坑人,你去了跟他讲讲价,八十块钱差不多。”

“可以啊,北哥。”

宝延一脸很想鼓掌的表情,刘北山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刘北山终于回了二监。

一个月的时间监狱里不可能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听说打他的几个人都被关了禁闭,监狱长也终于给他调了牢房,这回的室友有一个已经年迈另外两个都是经济犯,细胳膊细腿看着根本也挨不了刘北山一拳,于是大家相安无事岁月静好,直到九月快到的时候大康又来了,小伙子坐在探监窗口的另一头,看着刘北山的表情有些复杂。

“北哥,我们家要离开安桥市了,我爸工作调动全家都要跟着过去,他们还在那边给我联系了一个夜大,让我重新把书读了。”

“挺好的,”刘北山点点头:“好好读。”

“还有那个…念姐,”大康吞吞吐吐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她回北京了。”

“哦。”

“她本来想来看看你,但我让她别来,我怕她被警察看见。”

“嗯,你做得对。”

……

“她走前让我转告你,她说她永远都欠你。”

刘北山没有再说话。

和大康告别之后他回到牢房,狱友们正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年纪大的老头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旁边两个经济犯在大今年聊股票形势,一个说的唾沫横飞一个说的面红耳赤,刘北山被他们吵得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越躺越觉得难受,熬了一个小时终于熬不住了爬起来和狱警打了个招呼,说自己不太舒服,想去趟医务室。

他前段时间差点被打死,这又刚从医院回来,狱警觉得还算合理就带他去了,推开医务室的门刘北山看见宝延坐在电脑后面手划了一下鼠标才抬起头,他猜这人肯定又在玩扫雷。

“接着玩儿你的,别出声就行。”刘北山没有理他径直走过去往病床上一躺,背过身:“我在你这儿睡一会。”

 

刘北山少年时候曾经让陈念在一张纸上写过一句话。

——陈念欠刘北山一次。

那时候的陈念过的很惨,每天上学被同学针对,放学又被同学堵,她回不了家,时刻都在担惊害怕,像一只濒死的小动物一般的绝望.最后当然是刘北山救了她,刘北山给她地方住,给她吃的喝的,给她买零食,给她买鱼,最后还为她顶了罪。

他为她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但其实他一直没有和陈念说过的是,他要的其实不是“欠”,而是“爱”。

刘北山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他活的像只老鼠,终日徘徊在恶臭的阴沟里,可奇怪的是,他却总还是在向往着阳光。因此他其实很少去想别人都欠他什么,因为若真要去计较这个那这些年欠他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妈,他爸,他兄弟,他喜欢的姑娘,这些人谁不欠他?

可是他其实不需要他们欠他,他需要他们爱他。

想到这里刘北山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他蜷了蜷身子,然后喉咙里忍不住地溢出了一声闷哼。

坐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宝延闻声抬起了头。

从他的角度他并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见那人弓着的背脊和曲起来的腿,宝延突然就想这孩子真的很瘦,肩胛骨几乎像要把肌肉穿破一般支棱着,腰窄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扣住,连着紧致的臀线几乎看不见一丝赘肉。

很漂亮。

他一边想一边缓缓起身,然后走到衣架旁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抽吗?”

宝延话音还没落,刚才还瘫在床上咸鱼一样的人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抽。”

宝延:“……”

接着两人坐在病床上点烟,刘北山侧脸去看狱医,见他漂亮干净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儿的笑,他有些不爽地问他:“你笑什么?”

宝延抬手捏了捏自己因为打游戏有些僵硬的肩膀:“政委要是知道我请犯人抽烟,我就连这儿都待不下去了。”

“待不下去你就回医院呗,反正人家院长姑娘那么喜欢你。”

宝延:“刘北山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八卦,你家里人知道吗?”

刘北山:“……”

“再说我又不喜欢人家,总不能为了回医院就跑去招惹。”

“为什么不喜欢?”

刘北山问地太急,宝延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的脸,不知为何居然看出了几分天真的感觉。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那你为什么喜欢陈念?”

…….

刘北山沉默了一会。

他安静的抽了几口烟,烟雾重重的被吸进去又吐出来将他笼在其中,刘北山想了许久才回答说:“她很干净。”

“呵,这有什么稀奇的,”宝延突然笑开了,他站起来抬手将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再把烟灰缸递给刘北山用:“你也很干净。”

对方有些懵的抬眼看他,浅褐色的眸子几乎能一眼看到底。

“小子,你得回去了。”宝延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起来:“我给你开点维生素,你记得要保持身体健康,没事少生病,也少和人打架,总之以后尽量别来我这儿了。”

“你什么意思。”刘北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搞得莫名其妙,嗓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了一些,胳膊被拽的也不太舒服。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喜欢院长姑娘吗?”

男人靠近了他,刘北山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气正打在自己脸上。

“我不喜欢女的,懂了吗?”

……

“还不明白?”宝延被他那一副有些智障的表情逗乐了:“而且,巧得很,我也喜欢干净的。”

刘北山:“…….”

跑出医务室时刘北山脑子还是懵的,懵到一直回了牢房在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还真他妈被塞了一瓶复合维生素。

神经病吧,刘北山想。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都没再去医务室,老老实实做一个今朝立志做新人的犯人,眼看着生活又没有了变化,唯独夜半时分他想起少年时候的时间开始慢慢减少,只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的夜晚平静了多少,因为有些新的东西开始出现在他那个连四则运算都搞不清楚的脑子里,效果和2011年的那个夏天效果相差无几,都是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这样一晃眼日子就到了年底,某天政委突然找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在跨年夜的时候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刘北山觉得这事儿有点玄幻,他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说:“我没什么特长。”

政委:“你不是会弹吉他吗,而且你长得帅啊。”

刘北山:“……”

“你还年轻,服刑期也没多久了,”政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有活动要多参加,对你有好处。”

“什么意思?”刘北山坐直了:“这个可以减刑?”

政委:“这个倒不会。”

……

莫名其妙领了个表演节目的任务离开政委办公室,刘北山回住处时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服刑期好像真的只剩两年了。

记得当年刚进来的时候他很不习惯,每周五天劳改一天的教育改造都让他无比烦躁,更别提那些怎么背都背不完的监规,再加上后来还被人针对,任何狱警看不见的时候都要担心不被人一砖头拍死,他觉得每天都度日如年,日子几乎都是掰着指头一根根数着过过来的,却没想不知不觉回头一看,竟然已经走过大半了。

原来都已经过去五年了。

难怪他变了,陈念也变了。

过几日到了除夕夜大康又来了一次,刘北山坐在探监室的玻璃后面看他,突然发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

“北哥,我过完年就走了,下次见你估计你已经出来了吧。”

“我们家这次去那边,我爸计划说要给我妈开个小馆子,我觉得特别好,等你出来了要是在安桥过得不好你就来找我,虽然咱大富大贵给不起,但吃口饭咱是没问题的。”

“对了念姐还是决定出国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嘿,她可真厉害,好像去的是美国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她说她肯定会回来接你出狱的,想想也没多长时间了北哥你再熬一熬……”

“也不算熬,”刘北山冲他咧嘴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这里也不差。”

有吃有喝生了病还能看个病,真没什么不好的。

大康离开后刘北山晃悠着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之后便坐在床边看着铁窗外那株已经枯枝残叶的银杏树发呆一直到狱警来通知他们去活动室搞新年联欢,整个二监的犯人都要去,一百来号人排成两队一个挨一个的走进阶梯教室从左到右依次坐好,除了第一排位子被全部空了出来,据说是留给领导的。

刘北山想到这里就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等他们所有犯人都老实坐好了,一群中年男人从正门走了进来,他们大多衣着周正官场气质浓厚且大腹便便,于是跟在最后盘靓条顺一身运动服眉清目秀的医生就显得格外显眼。

窝草。

刘北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他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宝延了,断然也没想过会在今天看见,而奇怪的是明明他坐在大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一屋子的人还统一剃了光头穿了黄色小马甲,明明是一不留神就能全部被消消乐的那种复制黏贴款,可对方居然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宝延的表情依旧是温和的,他的眸子常年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可是刘北山总觉得这人其实也并不好惹,大概是因为从十三岁起大多数人都会因为害怕而逃避自己这双攻击性侵略性十足的眼睛,可是宝延就不会。

他从不怕他。

就像此刻,他们的眼光莫名其妙地又撞在一起,刘北山皱起了眉,还来不及竖个中指来壮胆,就见宝延形状漂亮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他说,加油。

 

整个新年表演冗长且傻逼。

刘北山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上台怎么从狱警那里接了吉他又是怎么坐下来弹奏完一整支曲子的。

他只记得自己在唱到“就到我的世界里做一个小孩不知会有多自在”的时候喉咙一紧打了个嗝,他感觉脖子根都在发烫,就算没有抬头,眼前却还是莫名真切地看到了宝延笑意渐深的那张脸。

表演结束后他没有跟着其他犯人去娱乐室看新年晚会,因为狱警过来拦住了他,说宝延医生让你去他那里取药。

“哦,哦,行,好。”

刘北山话都说不利索,狱警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安桥市虽然是南方城市冬天却极冷,监狱里的供暖设施也不够到位,于是他推开医务室的时候就见宝延正围着一个电暖炉取暖兼烤红薯,见他进来那人笑的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门关上。

“等我拿药了他还得押我回去。”刘北山有些不自在的超前挪了挪步子。

“我刚才跟他说好了,让他去看会电视一会再过来,放心吧,大过节的没人会管你。”

于是刘北山没办法只能挨着他坐了下来,期间他看着宝延又从桌子底下还顺了一瓶酒出来,居然还是白的。

“你,你,你要干嘛?”他磕巴着问。

“过节啊。”宝延脸上的笑容快压不住了:“你看,过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闻言刘北山呆了一瞬。

想来他是从来也没怎么好好过过一个年的,小时候他那个妈从来也顾不上这么喜庆欢愉的日子,毕竟这种合家欢的节日只会让她更想哭,于是外面虽然鞭炮齐鸣他们家却总是阴冷压抑的,到后来他妈终于走了,这个日子里他却还是一个人,因为大康和赖子这天是必须回家没得商量的,而跑去参加人家家庭聚会这种事情,刘北山觉得自己脸皮也还没那么厚。

再到了后来,就有了陈念。

陈念于刘北山来说所有的回忆都凝缩在高考前的那两个月,那时候女孩对他说,考完高考她就能获得新生,于是刘北山也对自己说,他就算付出一切也要让她漂亮的打下这人生中的第一场仗。

然而,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执念实在太过沉重,从那时候起,他们就注定再也没有一起过年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刘北山曲起了腿踩在椅子上,把脸圈进了手臂中间。

他也不想哭的,这简直不要太丢人,但是偏偏这是新年伊始,他就突然觉得很委屈。

这感觉非常的稀罕,因为刘北山的确很少觉得自己委屈,从前被他妈打的时候,被他妈丢弃的时候,在街头被人揍得直不起身的时候,老板拖欠自己工钱的时候……他好像天生的就没什么自怜自哀的本事,细想起来也就两回,一次是在他原来天桥下面那个铁皮房子里的破木板床上,一个女孩仰面躺在他的旁边,用淡淡的又迟疑的口味问他,你疼不疼。

还有一回,就是现在。

而宝延终究也不是陈念,陈念看着他哭的时候一双安静的眼睛里带着同情和痛心,而宝延这厮居然还是笑着的,一边笑一边将烤得差不多的红薯从电炉上捡起来丢进了一个碗里,再放到他面前。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滚。”

刘北山懒得理他。

“唉,我也想滚的,你这样的小孩儿才二十来岁,坐完这两年牢出去日子还是有希望的,但要被我带坏了,出去了也不会比这里好过太多。”

宝延还给他满了一杯酒。

“我觉得自己不该做这种缺德事,但是有段时间见不着你,又实在是想的慌。”

刘北山:“……“

他说不出话来,不敢抬头更不敢动弹,只能挨着宝延僵直地坐着,可眼泪不知何时倒已经没再大滴的往下落了,莫名其妙的思绪就跟着耳边宝延的话继续被带的越来越远。

“今天本来和监狱长请了假不来了的,但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被人打得缺胳膊短腿的,还抱着我哭的可怜兮兮的停都停不下来。”

听到这里刘北山终于抬头,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宝延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有吧,”那人被骂了都没反应,歪着脑袋貌似认真地回答他:“相思病?”

刘北山:“……“

“唉,你不知道,梦里面你看着实在太可怜了,抱着我一直哭,一直说你疼,我问你哪里疼,你就说浑身哪里都很疼。”

“我……”刘北山觉得自己浑身燥的快烧起来了:“我不疼。”

“疼也没关系,”宝延笑笑,抬手揉了揉他光秃秃的脑袋:“我是医生,专业就是止疼。”

…….

那天最后刘北山在宝延的医务室里喝了半瓶白酒吃了两个烤红薯,胃里胀鼓鼓的脑袋也有些晕,狱警过来催他回去的时候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正要往外走,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着医生问:“押题是什么意思?”

宝延愣了一下,想想却还是认真回他:“考前猜题吧。”

他又问:“交换学位又是什么?”

“两个学校合作做项目,互相派学生过去学习。”

“哦,”刘北山打了个酒嗝,缓慢的眨了眨:“那王安石是谁?”

宝延被他逗得直乐,抄着手臂笑着看他:“北宋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北山有些迷迷糊糊,他在门口站住抬眼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安桥市的冬天总是那么潮湿阴冷,可这狭窄的医务室里有一方天地却是很温暖的。

于是他问道:“我还有两年就出去了,在那之前你能追到我吗?”

问的时候那张脸上还是带着三分的天真。

“你是不是傻,”宝延觉得自己被他乐死大概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又没犯法,我随时能出去。”

 

换句话说,你在哪里,我就能在哪里。

 

铁窗外有人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刘北山顺手关上医务室的门,接着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根,再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那个榆木脑袋。

其实谁心里都门儿清,动个心哪里用的了两年时间。

就这一晚,便已足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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