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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里A城总下小雨。
天空阴沉沉的,细雨绵延,冷风呜咽着将最后几片残存在枝头的枯叶吹落在地上,又浸入了浅浅的水滩中。
这样的天气咖啡馆里通常生意都不错。
尹柯刚做完一杯美式递给服务员,小姑娘身子前倾趴在吧台上,小心翼翼的指给他看角落里的一个人。
“尹老师,他又来了。”
尹柯忙的都没空去看,“嗯嗯”两声敷衍着催她去工作,直到晚上九点客人终于散的差不多了,他收拾完咖啡机抬头一看那人还在那里专注看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于是慢慢走过去往后一站,便看清了旧城改造计划的一张规划图。
“商业机密,你懂不懂规矩啊。”邬童微微侧身看他。
“跟谁稀罕似的,”尹柯哼了一声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我做的图吗?”
邢家最后签的主要合作商还是尹家,不过现在主事的已经不是尹柯了,原本落魄的尹老板还以为他小叔家的堂兄拿着方案好歹也顾着面子稍微调整调整,没想那厮竟然懒到一字未改就把规划交给邬童过目,也真是够可以的。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尹柯穿好大衣锁好咖啡馆的门,转身和邬童一起往自己出租屋方向慢慢的走。
他当时找房子只有两个要求,一是离上班地点近,二是价格要便宜,因此后来就随便定了一个学校附近的老旧住宅区,总共只有七层高的旧式居民楼,别说电梯了,进单元楼的时候还得低着脑袋以免被磕到,邬童第一回造访就在门洞下磕了一脑门的灰,尹柯至今想来还会忍不住的发笑。
两人在楼下一家小吃摊上买了点烧烤,尹柯还又要了一瓶啤酒,邬童看着他一边抽烟一边开瓶盖的样子忍不住皱眉。
“大晚上的又是烧烤又是酒,你的生活习惯怎么这么差。”
尹柯笑笑递给他一串烤鱿鱼:“你也尝尝。”
邬童一脸嫌弃的接了过来。
走到楼下的时候尹柯照往常一样和他道别,邬童点点头转身往小区另一头走去提车。
这是他们和好之后的第四个星期。
这段日子尹柯的生活异常的平静,除了邬童每周大约会来咖啡店里一两次,他来的不多,但是一旦来了就一定会留到咖啡师下班的时间,还记得头一天尹柯穿戴整齐后见他尾随自己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心里都惊了。
“你,你跟着我干嘛?”
“送你回去。”
“......”
尹老师想说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平时都是自己送人回家的份,可看他一脸面无表情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又实在不好拒绝,两人那晚站在逼仄的单元楼下面面相觑,尹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边环境不太好你下次别过来了,邬童抬手擦了擦刚才碰到额头的灰回答他,以前又不是没住过。
人家都这么说了按理说他怎么着也该请人上去喝杯茶,但那句话在尹柯喉咙里转了半天实在出不来,最后他只能看着天空哈哈笑着说:“今儿天真不错啊。”
这么蠢直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过好在邬童识趣,那人看着他挑了挑眉表情蹊跷,半晌才淡淡的说了句那我走了。
两人就这样一晃一个月过去直到今天,尹柯自己顺着老旧的扶梯拐上楼,楼梯间的窗户早就没了,风从那里灌进来,他停在窗口看着邬童的背影被一盏不停闪烁的路灯拉的老长老长,这时候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微信,易烊千玺发的。
小朋友说他要回家过年了。
易烊千玺这几个月在北京过的其实还不错,这件事情让王俊凯尤其的意难平。
两人自从机场送别之后王总就过上了孤寡老人的生活,每天回家也不用关心孩子作业了,不用管他穿不穿秋裤了,也不用管他只吃肉不吃青菜了,但就是因为这样每天别墅里安静的像鬼屋,王老板心里极其不爽连带着整个宅子里谁也不能安生。
比如大晚上的没事干拉着阿姨谈最近A城蔬果价格起伏,出门坐在副驾和司机大叔谈美股最新动态,就连秘书近来汇报都要被他拉住问一下今天眼妆什么底色,所有人都被他搞得不厌其烦,于是这天王俊凯出门去接人的时候一家子叔叔阿姨都站在门口热烈送行翘首以盼,场面颇为壮观。
易烊千玺拖着行李箱从接机口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王俊凯,这人就是有那种把任何场合都走成红地毯的本事,墨镜耳钉,风衣靴子,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单品是不骚气的,周围有人甚至以为偶遇了明星正拿出手机悄悄偷拍。
“王俊凯!”易烊千玺冲他招招手,接着拖着行李箱朝人蹦跶着跑过去,让站在五十米开外的王总毫无意外的被萌住了。
“你慢点儿!”王俊凯将穿的绵乎乎的人接在怀里,先上下其手把人整个儿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缺胳膊短腿,接着又有些着急的问:“饿吗?渴不渴?”
易烊千玺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把人从一堆围观群众中拽出来:“回家。”
两人几乎是挤在一块下楼进了停车场,王俊凯刚在驾驶座坐好了连安全带都没系,猛的就被人勾住脖子拉过去一个吻落在了脸上。
“你干嘛啊?!”王总瞪大眼睛摸着侧脸有种自己公共场合被人调戏了的感觉,耳根猛的红了一截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庭广众的你什么毛病??在大学里都学些什么呢??”
易烊千玺:“……”
最后车子好半天才从地库开出来,一路上王总的路虎走的路线都是歪的。
到家刚好是晚饭的点,阿姨给两人把门一开浓郁的饭菜香立刻扑面而来,易烊千玺秉持着长年对阿姨手艺的熟识程度非常敏锐的辨识出今晚餐桌上全是自己喜欢的食物,想到这他脱了鞋就想往餐桌冲,却又立刻被王俊凯拎着衣领子给抓了回来。
“去洗手。”王总一张脸到现在还有些红。
时隔半年两人好不容易又能坐下一起吃饭了,易烊千玺显然高兴的很,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席间一边啃鸡腿一边问他:“王俊凯你看我代表新生发言了吗?”
“没看。”王俊凯挎着脸给他夹了块青菜。
“我稿子写了那么久……”
“那么多人看缺我一个吗?”王总冷哼了一声。
他是真的搞不懂一个破开学典礼还要做直播是什么心态,小家伙穿着印着学校名字的T恤站在台上致辞,弹幕上一连串的“这小哥哥是谁?”“这一届的学妹们好福气”以及“什么意思你们歧视学姐吗现在姐弟恋也很火啊”之类的,看的王俊凯血压瞬间飙升。
“哦,”易烊千玺听完咬着筷子望天:“所以礼物贡献值榜单上的第一名,那个秋名山车神不是你?”
……
“这名字和你的微信名一模一样,这么有缘要不要加个好友?”
王俊凯:“……”
迟些两人用餐完毕易烊千玺把行李拖回自己房间,王俊凯也准备回屋工作了,总裁摸鱼一天落了不少工作,此刻一堆文件还等着过目,可还没等他下载完邮件,房门一开易烊千玺像条鱼似的就钻了进来。
“楼下浴室坏了。”青年一脸淡定的看着他。
“狗屁!!”王总觉得这人简直太不要脸了:“我特么昨天才给你检查过一遍。”
“那是昨天啊。”
易烊千玺把手机往他床上一扔转身就钻进浴室关门落锁,王俊凯正想上去砸门走了两步突然见他扔在床上手机突然疯狂的震动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捡起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一个少年活泼开朗的声音,上来就直接嚷嚷着问千玺你到家了吗??
“他在洗澡。”王俊凯不知为何声音沉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少年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顿了一下立刻收敛起大呼小叫劲头,非常礼貌的回了一句:“那我一会再找他,谢谢叔叔。”
王俊凯:“.......”
浴室里易烊千玺完全不知道卧室里刚才上演了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还犹自没心没肺的冲外面喊:“王俊凯,我哥最近怎么样啊?”
王总一口怒火正愁找不到地方撒,便冲着浴室门怒吼了一声:“忙着呢!!不知道!!”
尹柯最近的确很忙。
他昨天接到房东的一个电话,说是家里有些意外要用钱,房子得收回去卖让他尽快搬家。
这就苦了落魄的尹老板,过去三十年他没有积累任何与街坊小民斗争的经验,维权之路又艰难险阻让人觉得脑壳疼,干脆就应了房东准备搬家。
于是某天邬童看他从工作的地方抱着些收纳纸箱往家走,便问了起来。
尹柯下意识的避重就轻,只说这里住的不太习惯想换个地方。
邬童点点头表示赞同:“是不怎么样,你这次换个好点的小区。”
“你说的轻松,不要钱的吗?”尹柯下意识的怼了他一句,对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尹柯照常去咖啡馆上班,这天是个周六咖啡馆里来了不少人,最忙的时候尹老师从吧台后面出来帮小姑娘们招呼客人,一不小心抬头便看见邬童迈着一双大长腿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尹柯之前只见过她一面,不过印象实在是太深刻,因此下意识的就抱着托盘往两人的另一个方向拐了过去,回到吧台后才抬头往那处又看了几眼。
凭良心说邢姗姗还是长得漂亮的,只是她的气质和沙婉那种深闺淑女又不太一样,尹柯后来有听王俊凯八卦,说两人是在美国认识的,当时邬童是落魄贫困的华人学生,邢姗姗看中了他资助他一路专注学业直到读完硕士,毕业后邬童也就理所应当的留在了邢家做事。
他们挑了个窗边角落坐下,邬童和服务员说了几句后直接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接着两人便凑在一起像在说公事,这时候店里小姑娘跑过来递了张单子:“尹老师,23桌,美式和拿铁。”
尹柯接过来应了一声好。
这两种都是最普通平常的咖啡口味,尹柯驾轻就熟,一边冲咖啡豆脑子里还能一边神游天外,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寻思邬童这个人。
这一个月来他似乎总在那里,不远不近的站着像是要和他打一场持久战,这有些像他们还在高中的时候,尹柯每次往前他便退,可尹柯若是不动了就会发现他依然站在那处没有离开。他说不清楚这是好还是坏,也想不明白邬童到底要什么,若是换成十六岁的他也许就直接去问了,可尹柯今年已经三十岁,而他和邬童的感情整整空白了十二年。
这十二年让他变得不够自信洒脱,就如手里这杯拿铁一样,厚重的奶泡下面藏着淡淡的苦涩滋味,看着蓬松甜蜜,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冲好了咖啡店里还是很忙,尹柯无法只能自己端着托盘送过去,结果走到他们座位旁的一棵高大龙血树的后面时,正好听见邢姗姗在问邬童:“怎么没有看见尹柯?”
尹柯脚下一顿,透过龙血树的叶子看见那人盯着电脑画面随口应了一句:“刚还在吧台那边,可能在忙吧。”
邢姗姗伸了个懒腰笑笑:“不会是躲我吧。”
邬童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你吃人吗?你有什么好躲的?”
尹柯:“......”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怎么和他之前想的不太一样,不像商业爱情小说反而有点像东北二人转,尹柯听他们说自己说的风生水起,端着咖啡进退两难时又听见邢姗姗说:“他现在挺不容易的你怎么不帮帮他?我每年给你几百万年薪不花你留着过年?”
邬童显然是看方案看到了什么为难处,回答的语气已经有点烦了:“他不会要的。”
邢姗姗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当年我给你钱你不也拿了吗?”
“你是朋友。”邬童这回终于抬头正眼看她:“不一样。”
尹柯听到这里感觉自己腿都酸了,也不知道这两还得聊多久,只能顺手抓了一个要奔去厨房的小孩把托盘递过去自己回吧台了,半小时后他见邢姗姗先起身离开,走前眼光嗖嗖的往吧台这边扫射就跟机关枪似的,尹老师权当自己眼瞎埋头继续工作,直到傍晚天空余晖尽了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他才从展示柜里切了块柠檬芝士蛋糕,配了一杯新做的卡布,送到了23号桌的旁边。
蛋糕和咖啡放下去的时候,邬童闻声抬头:“干嘛?”
尹柯微微一笑:“店里送的。”
邬童将蛋糕挪到面前用叉子从边上削下一小片放进嘴里,感觉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我以为是你送的。”
“又不是朋友,我送你蛋糕做什么?”尹柯立在桌边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看着礼貌温和,可邬童却敏锐的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你听见了?”
对方不答话。
“神经病,这有什么好气的,”邬童简直气乐了:“我说过要和你做朋友了吗?”
无论是放弃当时还算美好的前程从学校退学离开,独自一人憋着一口气在美国打拼数年也好;接受邢家的资助,哪怕被人当成小白脸也无所谓,只想在最短的时间混出模样回到中国也好;在这么多投资项目里面,唯独看中了记忆里的A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邢姗姗诓到这里也好;每周无论多忙,都会抽出两天开一个小时的车从城东的商业开发区辗转到城西的这个破咖啡馆也好……
这十二年,邬童做了那么多事情,从来不是为了和尹柯做朋友。
尹柯歪了歪脑袋专注的看他,自重逢之后第一次看的如此仔细和坦然,于是好不容易才从他黝黑的眼瞳里看见了一些沉淀了许多年的东西。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能找你帮忙吗?”尹柯吸了吸鼻子,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行李太多了,邬总来帮我搬家吧。”
易烊千玺想来拜访劫后余生的尹柯,结果他哥却说正忙着搬家没空接待,于是刚成年的小朋友表示无事可干就提出让王俊凯教他开车。
王总十八岁就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辆车,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司机,听他想学自然是责无旁贷,这天早晨便起了个早,开车把人带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开阔空地上开始手把手的教驾驶基本技能。
易烊千玺不愧是做了多年优等生的聪明人,基本知识学的很快,迟些两人便干脆换了驾驶和副驾的位置,青年把着方向盘开始尝试油门和刹车,王俊凯坐在一边比他本人还紧张一直哔哔哔的停不下来。
“手握紧方向盘不要晃,刹车踩轻一点,记得挂挡,你油门别踩那么重,放一点油门…先放一点…诶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易烊千玺被他唠叨得有些晕,初春的阳光透过车玻璃晒得他浑身发热,前面街道又空空荡荡一马平川,小师傅脑子一热脚下一踩手上一歪车子便冲着旁边的马路牙子直接奔过去,王俊凯当即怒吼一声“刹车”而易烊千玺腿一哆嗦猛地一踩,伴随着轮胎与地面的尖锐摩擦声车子一个急刹,两人同时往前一撞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
“易烊千玺!!”王俊凯瞪大眼睛看他,连声音都在抖:“你是分不清油门和刹车吗?说了多少遍放一点油门听不懂??这你还敢开车呢?!给我滚回副驾去!”
易烊千玺平日的小机灵此刻被吓去了大半,难得闭嘴乖顺了的回到副驾上,一双眼睛有些不安的瞟过来见王俊凯抖着手点燃一支烟,接着恶狠狠的看他一眼:“以后不准学了!”
易烊千玺:“…别啊,第一回不熟练也正常嘛。”
“啥意思你还想有下一回??”
“下次一定比这次好,不行你给我报个驾校。”
“好好的学什么开车??”王俊凯表示不懂了:“你去哪我不能带你?”
“可我们在北京得一起开车出去玩儿啊。”他回答的理所应当:“北京这么大,没车去哪都不方便。”
“什么?你还想在北京开车??”
易烊千玺没太明白:“不行吗?”
王俊凯浑身毛都快竖起来了:“你想得美!”
汽车在马路上停了下来,车里突然一片安静,半晌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易烊千玺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的路口红灯,居然有七十多秒。
“王俊凯。”他淡淡的开口:“我已经成年了。”
“是!你成年了!”王俊凯突然转头冲着他吼起来:“那你还找我干什么?你现在不需要我教也用不着我的钱,你找个同学玩不是更好?!”
易烊千玺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这一趟学车最后搞得不欢而散,回程两人一路安静到底,最后王俊凯把人往别墅门口一放自己开车又出去了,易烊千玺心里憋着口气也不想理他。
他这一趟出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进屋时家里刚开饭,王俊凯手里拿着个文件袋走到餐桌边坐下,接着从阿姨手里接过碗筷挎着脸先随便吃了两口,才默不作声的把文件袋朝青年那边推了推。
“这什么呢?”易烊千玺放下筷子问他。
“自己看。”
王总一边心不在焉的吃鱼,一边观察着青年疑惑的抽出了文件袋里那张印满正楷字的白纸,只见他先是微微蹙眉盯着纸上的文字,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突然凝滞了一秒,接着易烊千玺把那张纸放回桌上推开椅子起身就要走,王俊凯早有防备“蹭”的一下跳起来想喊住他,可第一个字刚说出口喉咙立刻一阵剧痛。
“你——!”
原本走的坚决的青年听见他戛然而止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就见王总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在空中比划着,狠狠地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努力的表达。
站!——住!!
他疑惑的看了他一会,最后眼光落在那人吃了一半的鲫鱼汤上,瞬间尴尬了。
尹柯打电话跟易烊千玺说家搬完了的时候听见他弟在那边声音难得有些喘。
“出什么事了吗?”他一边示意邬童把剩下的一些衣服搬到卧室去一边问。
“我正陪王俊凯去医院。”
“他怎么了?”尹柯皱了皱眉。
“被鱼刺卡了。”
“......"
挂了电话邬童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尹柯甩甩因为搬家已经酸胀的胳膊表示,晚点再说吧。
“那我回公司了,还有个会。”邬童将之前挽起来的衬衣袖子放下来,想想突然上前拉起在沙发上瘫成一滩泥的某人:“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尹柯莫名其妙的看他。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邬童理所应当的回答:“一会我送你去医院。”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尹柯被他拉上了车,这是两人自A城重逢之后尹柯第一次坐他的车,邬童开车很稳速度也不快几乎也不会有急刹,他被车窗外的阳光照得暖暖的索性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没想睁开眼看见办公大楼时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这...”尹柯瞪圆了眼睛,手放在车门把手上下意识的想跑:“邬总你导航出问题了吧?”
“你爸让我来参观顺便开个会。”
“所以呢?你不认识路让我来当导游?”
尹柯这边简直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那边邬童还先不耐烦了,下车拐到副驾这边把人直接拉出来拖进了办公大楼;这楼他来过无数次,在停车场停过无数次车在底层摁过无数次电梯摁钮,前台小姐看见他的时候瞪大眼睛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慌乱的站起来也不知道是该喊尹总还是尹先生,幸好邬童先上前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和你们老板约了个会。”
“好的,”前台拿电话的手都在抖:“我,我马上带您们过去。”
去会议室的一路尹柯默默打量着公司的陈设,发现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也并无太大差别,只有过去他为公司写的一幅挂在大厅里的毛笔字被撤掉了,也不知道是他父亲的意思还是堂兄的意思,尹柯脑子里混沌着捋不清楚,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他又看见了尹父和堂兄瞬间僵硬而尴尬的表情。
“我一会得去医院时间比较赶,就直接说了。”邬童对于会议室里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椅子便坐下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了PPT:“这是你们最初给我的策划方案,规划层次清晰,空间资源分配合理,所以我们才决定与你们合作共同开发旧城土地资源;但是你们最新做的执行方案里有很多和之前的规划明显不符,设计理念和主题被切的支离破碎,我想知道你们策划端和执行端的人是完全没有统一想法吗?”
尹柯站在邬童身后装聋,从他的角度明明只需要微微抬头就能看见父亲和堂兄,可他依旧埋着脑袋顺着自己的呼吸,僵硬的手垂在身侧,直到办公桌下邬童悄悄靠近拉住他的手把人往前带了一步。
“你们之前方案里说会引入开发、包容、安定的斯堪的纳维亚建筑美学去衡量城市建筑的尺度,我想问这位尹先生,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嵌在宽大的真皮转椅里的尹柯堂兄眼神直楞的看着两人,嘴巴无力的张合了两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坐在一旁的尹父眉头紧锁正要开口解围,却没想邬童立刻开口打断了他。
“尹柯,”他连头都没有抬:“你说给他们听。”
.......
尹柯被人把手握的热烘烘的,他慢慢抬头看着父亲震怒的眼神和堂兄绝望的姿态,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亏。
这被人骗来帮演了一出霸道总裁不说,还得做一出免费教学。
也不知道图什么。
王俊凯被司机送到附近的医院挂急症,正是高峰期他们堵了一路,最后车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王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由着易烊千玺帮忙在耳鼻喉头颈外科挂了个门诊,窗口护士给他指路的时候脸上还明显带着些同情的笑意。
值班医生是个花白头发的老爷爷,看了他的情况表示鱼刺卡的的确比较深,只能先试试直接取不行就得上喉镜,王俊凯不知道喉镜是什么,便和懵懵懂懂的老医生指手画脚的沟通一阵却驴唇不对马嘴,无奈中他转头去看一路上不发一语的家属,毫无意外的收获了对方冷漠平静的目光。
你至于吗!
王俊凯气得跳起来用力戳他的脑袋。
养你这么多年!就这么点破事你气这么久??!
他在一边真情实感的手舞足蹈,而易烊千玺则淡淡的表示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想准时下班的老医生被两人的哑剧搞得不厌其烦,直接上手拽着王俊凯的舌头开始用镊子往喉咙深处试探,可怜王总生平头一回感觉自己要被拔舌,眼泪花花都快挤出来的时候才听见了医生一声悲凉的叹息。
“太深了,上喉镜吧。”
他忽略掉王俊凯绝望的目光,指挥站在后面的易烊千玺:“下楼缴费,自费365,这个医保不报销。”
这么贵??!还不能报销??!
王俊凯猛地转头用眼神对家属表达自己的震惊和不解,而对方则完全没有理会拿着单子径直出门下楼结账去了,耳鼻喉头颈外科在医院五楼,易烊千玺懒得等电梯于是从步梯一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气,越想就越觉得意难平,最后几乎是黑着脸缴完费回到五楼,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在看见被一根黑色亮灯管子直接从鼻子穿进去疼的五官都扭曲在一处的王俊凯的那个瞬间,立刻又忘了自己刚才在生什么气了。
取刺的过程不过两分钟,不过取完后王总的鼻子已然不是自己的了,易烊千玺陪着他慢慢的去休息室坐下平复受伤的心灵,扶他坐下后易烊千玺转身想去给他弄杯水喝,结果刚一动就被人拽住了。
你!
王俊凯瞪着眼睛指着旁边的椅子。
坐!下!
易烊千玺撇开头假装自己眼瞎。
喉咙实在疼的厉害的王总快要崩溃,没办法只能看着低眉顺眼又不说话的易烊千玺急的直挠头,直到他福临心至的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突然变魔术似的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笔来和一张纸来。
易烊千玺看着他慢慢的摊开了那张纸,脸色越来越黑。
那是一份两人吃饭前王俊凯给他看的,把他气得当即想要摔碗揍人的协议书。
协议书上的内容其实挺多,下面小字密密麻麻的写了十几行,可易烊千玺都不用细看,只是看着开头黑体加粗的那几个大字就已经让他感觉头晕目眩了。
那几个字写着——领养关系解除。
还记得三年前易烊千玺第一次见王俊凯,那时候他没有家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王俊凯便是他唯一仅有的选择,然而那时候他们对彼此并不熟悉,王俊凯把他安排在一个样样齐全却又索然无味的房间里,过着不愁吃穿却又枯燥无聊的生活,那时候他就在常常拟想自己成年这天,猜想对方大概连做梦都想着到了这一天能名正言顺的把自己赶出去;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个想法也在他们逐渐亲近的这些日子里开始慢慢变得淡薄,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还是看见了这张莫名其妙的破纸。
青年盯着那张纸不说话,内心像是被针扎过一般的酸涩难捱,他下意识的想撇开脸,却又被王俊凯掐着下巴转回来,这才好不容易看清了那人捏在手里的那支笔。
黑色的NapkinForever永恒笔,正在那张被放在膝盖上的软乎乎的纸面上费劲的划出歪曲的、永不褪色的笔迹来。
——谁特么要做叔叔。
写完这句话王俊凯将笔收起来,拽着他的手把人拉过来,用嘶哑的声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哼哼。
“是男,朋友。”
他拽着人的手心发烫,易烊千玺便也止不住的跟着哆嗦了一下。
刚刚赶到医院的尹柯和邬童在休息室门口正巧看完了这一幕哑剧,一人感觉无语,另一人倒是看得兴趣盎然。
“别看了,给你弟一点隐私。”邬童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走吗?单身狗。”
“滚。”尹柯冷笑着回答他,率先转身走在了前面。
“不想当也可以,”邬童三两步走上前将人拽到身边来:“送你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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